你好,游客 登录 注册 搜索
背景:
阅读新闻

李立新:蚕月祭典——湖州含山蚕花节考察记行

[日期:2012-07-03] 来源:本站  作者:李立新 [字体: ]

蚕月祭典

——湖州含山蚕花节考察记行

南京艺术学院 李立新

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有:“>蚕月条桑,取彼斧斨,以伐远扬,猗彼女桑”[1]句,其中“蚕月”指夏历三月,是开始养蚕的月份。在养蚕之月为祈丰收对蚕神的各种祭祀活动,原是我国各地各类农事祭典中大型又壮观的活动之一,随着社会发展与生产方式的转型,这种祭蚕神风俗在各地几近湮没,惟沿着京杭古运河苏杭段的一些村庄,还一直维持着这古老的祭祀习俗。

踏上蚕花路

2008年4月3日,我与东南大学胡平教授一行5人,在苏州访毕缂丝工艺传人之后,夜泊姑苏城外石湖湖畔苏州工艺美术学院,是夜小雨。翌日清明节,我们一行早晨8时30分发车,驶上苏嘉杭高速公路向南至新塍段下,顺小路进入湖州地段,经练市到达善琏镇,因事先有联络,镇政府一位负责组织、宣传工作的副书记沈同志热情地接待我们,并为我们安排工作人员李女士作向导前往含山。

含山位于杭嘉湖平原湖州东南35公里处,京杭运河傍山而过。含山因“四水涵之”又名涵山,也有寒山之称,实为交织水网中一突兀孤丘,高不过百米,晋张玄之《吴兴山墟名》称之:“震泽东望苍然,茭苇烟蔚之中高丘卓绝”。 [2] 含山所处的湖州地区植桑养蚕织丝的历史悠久,新石器时代钱三漾遗址出土有目前所见最早的碳化绢片,三国时有“吴绫蜀锦”之名,唐时有“湖州开元贡丝布”之录,宋时更有“湖丝遍天下”之说。[3]蚕桑丝织已成当地百姓生活之源、生存之根,从而演变出种种蚕神祭祀风俗。含山祭蚕神风俗大约源于宋代,历明清而益盛,至今不泯。含山不高,但因蚕神祭祀活动而成为当地蚕民心目中的“圣地”。

自善琏至含山仅3公里路程,但我们一行驾车走了约半小时,时届清明正日,天已放晴,风和日丽。含山附近几十里以及周边练市、新市、河山等村镇的蚕农几乎倾家而出,或步行、或骑车,熙熙攘攘,直往含山而去,一路上人声鼎沸,热闹非凡。车抵含山村口,只见通往运河桥的路两侧商贩聚集,路上桥上人流如潮,(图一)车不能行,我们下车在李女士陪同下徒步前行。过运河桥往左即有通往含山的一条小道,顺道前行约一里至含山南坡脚下,沿山坡蜿蜒而上可抵山顶,这是一条“蚕花路”,历史悠久,闻名乡里。民间流传在清明节当天,蚕花娘娘会来到人间,在含山留下足迹,蚕民们都要到这条路上踏青,谁若能踩到蚕花娘娘的脚印,谁就沾上了丰收的喜气。[4]于是,到“蚕花路”上“轧蚕花”成为含山蚕花节重要的内容。

来到含山脚下,见新建一寺,上书“蚕花圣地”,寺前有三孔石桥一座,传为明万历年所建,是上山的必经之路。寺后山坡上有一池清水,中立一尊蚕花娘娘塑像,形似南京莫愁湖之莫愁女雕塑,现代所立。绕过池塘,顺着右侧上山,是一路陡升的之字形小道,半道建有“歇波亭”,“以为往来歇息之所”[5]。继续攀登,可见含山塔影,上得山顶,是一座八面七层楼阁式砖塔,塔底须弥座上宋代风格的牡丹、莲花图案清晰可辩,旁有明成化16年所立《重建含山净慈院塔记》碑。塔北新修净慈院,现易名“蚕花圣殿”。自南坡脚下石孔桥到山顶净慈院,这条“蚕花路”在苍松翠竹间逶迤穿行,时隐时现,它历经400多年踏成,绝无间断,给我一种古朴而又神秘之感。

蚕花圣地祭蚕神

自走过石孔桥,就进入了“蚕花圣地”,远远看到在寺后山坡的池塘边,矗立着一面三角杏黄旗,上书“祭蚕神”三字,祭字写得巨大,十分醒目,一场祭祀仪式正在进行中。

只见池塘前的平地上,置有红布蒙裹的四方香案,案上有瓷塑观音一尊,前面放有六杯清水,案中铜鼎插清香九支,两侧铜烛台上点燃蚕烛两支,案上还有几朵蚕花。在香案两侧,置放铁质蚕烛架各一,插满蚕烛。一位长者,身着红黄两色长袍,面向观音,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,似在祈祷。两边各站两位僧人,手击木鱼、铜铃。后面还有穿白衣红裤的吹鼓手四人。场地不大,站满了手持蚕花参与祭祀的民众,场面颇为壮观。(图二)不一会,祭祀仪式结束,几位年长妇女上前,手持蚕花,默默祈祷,然后,从香案台上取过清水,慢慢喝下。我们与长老简单交谈几句,得知这一道场是由几位蚕民出资所为。

据《湖州府志》载,明清时期祭蚕神活动十分频繁,孵蚕蚁、蚕眠、出火、上山、缫丝,每道生产程序都要祭祀,最后还有“谢蚕神”。现在已经简化为二次,一次在清明前后的“祭蚕神”,另一次在采茧后的“谢蚕神”。

观过仪式,随人流沿着之字形小道攀登,穿过“歇波亭”,到达含山山顶,古有所谓含山“十大殿”,现只有净慈寺旧址。山顶有小型建筑群构成一个祭祀活动空间,南有含山砖塔,中有小型土地庙,北为净慈寺,即“蚕花圣殿”,三幢建筑处于一根中轴线上。一般蚕民自南坡登上山顶,先要绕过砖塔,在土地庙购买香烛,到净慈寺前点烛燃香,再进殿内神位前叩拜,此一过程并不复杂。据说旧时有“藏蚕种包”的做法,先用洁净纱布在烈日下暴晒消毒,然后挂在家中大门或墙壁之上,健康的蚕蛾能在上面产卵。到了清明这一天,产有蚕卵的纱布用彩绸包裹好,斜背肩上,或藏胸口,再登山祭祀。这仅是仪式所需,并非传言所说:用女性胸部体温催蚕卵成蚁的方式,因为清明时节,天气仍寒,未到孵蚁时节,现在都以蚕花代之。

进入蚕花圣殿,正中有布幔一顶,内有观世音菩萨像一尊,布幔上书有“河山镇花埠村信女……敬献”字样,前置香案,上有供品和巨大香烛一对,蚕民们进门便叩拜,又去左侧祭祀。只见左侧有年轻男子塑像一尊,头带皇冠,身着黄龙袍,后立白马一匹,男子脖子上系蚕民所献白绸带数条,其中一条书有“……金珠送寒山太子”字样。从男性形象看,这是“蚕花五圣”,本有三眼六手,原是蜀地蚕丛氏青衣神,传到杭嘉湖地区发生蜕变,茅盾家乡乌镇一带就信奉“蚕花太子”,[6]在含山则演变成“寒山太子”。清人汪日桢引《吴兴蚕书》记述:“湖俗佞神,不知神之所属,但事祈祷,不知享祀之道,借以报本”,确是如此,蚕花圣殿内诸神众多。再依次往左是留须年长男子形象,身穿战袍,骑枣红马,右手持缰绳,左手微举,似在说什么,身后站立年轻女子,这应是蚕女故事中父女的形象了。再往左去,是一位年轻白衣女子手奉一盘蚕茧,端座于一匹白马背上,这就是今日真正的主角“蚕花娘娘”,塑像高约150公分,系木雕彩绘,衣着与茧盘为实物搭配,看起来亲切动人,(图三)这样通俗的手法很得蚕民欢喜。我于殿内观察,见蚕民事蚕花娘娘极虔,但整个祭祀过程极为短促、简单,似乎还未结束。

此时在殿外,来祭祀的蚕民越来越多,香火极旺。在袅袅升空的香烟缭绕中,隐约可见在东侧有旧平房多间,走近细看,走廊墙上书有“含山净慈寺办公室”,李女士带我们进入室内,见有漆底金字楹联一副靠在墙角,看样子是从旧寺的柱子上拆卸下来正待修饰,书法苍劲,字迹模糊,但依稀可辨:

灵荫蚕乡千年享祀谱春秋

魂萦泽国万古幽冥福桑梓

这时,见窗子外面人影晃动,原来有一条小路从屋后通过,经询问,得知这是去含山东北角的仙人潭卜蚕事,一般祭祀完毕后蚕民必到此处占卜,据说仙人潭四季不枯,潭水清澈见底。只要立于潭边石上,向潭中抛石子即可卜今年蚕事。占卜过后,便要登塔,过去只是绕塔一周祭拜,然后下山,近来登塔也成祭神活动之一。民间传含山塔是东吴孙权为其母亲吴国太所建,而史载实属宋元祐年间建成,明清期间均有修复。登塔有步步升高之意,随层层递进,来到最高处第七层,绕窗远眺,环形观揽,水乡泽国风光尽收眼底。

买蚕花纸会蚕花姑娘

站在含山塔顶远眺,只见从蚕花路到古运河两岸,五彩缤纷的蚕花将整个含山地区妆扮成一个花的海洋,歇波亭、之字道、蚕花地、石孔桥以及商贩、蚕民、村姑、孩童、游客……全被淹没在蚕花之中了。

清明前后,山上山下,均有蚕花出售。这是一种纸制或绢制的蚕花,“被视为利蚕的吉祥物,是蚕农清明节上含山的必买之物。人们有的把蚕花戴在胸前,有的插在头上,有的则带回家插在养蚕用的器具上,以求养蚕好收成。由于人人要买蚕花,形成了‘轧’的热闹场面,人们便称之为‘轧蚕花’”[7]。纸制蚕花在清代已成习俗流行于民间了,清海盐人朱恒在《武原竹枝词》中有:

小年朝过便焚香,

礼罢观音渡海航,

剪得纸花双鬓插,

满头春色压蚕娘。[8]

从含山上下来,我们又回到南坡下石孔桥上,只见桥上所卖蚕花与路两边所卖棒状的,剪成“流苏”细条蓬起的蚕花略有不同,这边的蚕花不大,两朵红花由两张绿叶衬托,艳丽无比,在绿叶上伏着可爱的蚕宝宝,叶下还藏有金元宝一枚,能讨得吉利,十分喜人。卖花人为一老妪,自称来自石淙,石淙离含山10华里,那里的妇女在农闲时都做蚕花,以前多用宣纸染色,然后剪成花瓣、叶子,再用五彩丝棉绕扎而成。现在大多用绢丝制作,过去那种一把剪刀一张纸的制花手工艺技术几近失传了。正说着,围上来一群人,一位小女孩买了两朵蚕花让妈妈插于发际,煞是好看。一会功夫,就卖去十来朵蚕花。(图四)我们一行也各自购买,二位研究生将蚕花插于摄像机,扛在肩上,非常醒目,李女士也将蚕花别在胸前,十分好看。

正待离开时,李女士叫住我们,说要我们见一见蚕花姑娘,顺着所指方向看,迎面走来三位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,我们相互招呼过,三人正要上山祭祀,因要照相,我将刚买的石淙蚕花送给了蚕花姑娘。(图五)据说石淙、新市一带流行《轧蚕花歌》,歌中唱道:

清明天气暖洋洋,桃红柳绿好风光。
姑嫂双双上街去,胭脂花粉俏梳妆。
红绿蚕花头上插,男女老小似海洋,
邻村阿哥早等待。一见阿妹挤身旁……[9]

歌词有相亲恋爱之意,但过去在含山,有“摸蚕花奶奶(乳房)”的风俗,谁家姑嫂被摸得乳房发痛,今年家中蚕花一定会“发”,所谓“轧发轧发,越轧越发”,“摸发摸发,越摸越发”。如今这一陋习早就不见,代之以开展抛蚕花评选蚕花姑娘的活动,[10]原来三位姑娘祭过蚕花娘娘还有重要的评选活动参加。与蚕花姑娘告别之后,按原先安排,我们要去访问一户养蚕人家。

四 访养蚕人吃麦芽饼

离开喧闹的“轧蚕花”场面,带着在蚕花圣地所获得的喜气,我们来到含山脚下的一条大道上。向北看去,道路两侧种植有一片片桑林,是新一代良种桑园,桑树嫩芽已经萌发,露出浅绿的叶脉。站在道上回望含山,在浅淡的桑田绿波中,山与塔构成优美的剪影,呈现出淡淡的兰色与天空融为一体。

在我的印象中,儿时在苏州农村所见的桑园现已大为减少,而实际并非如此,据华东地区第八次蚕种学术研讨会的统计,2002年华东5省的桑园种植面积达到28.5万公顷,蚕茧产量达25.3万吨,[11]从湖州市的统计看,在2001年建成良种桑园和大棚养蚕的当年,产茧2.53万吨,几乎占下一年华东5省总产茧量的10﹪,获茧款收入4.46亿元。[12]由此可见,栽桑养蚕仍是含山一带农村发展增收的骨干项目。

此时已过中午,为访蚕民,李女士联系到含山文化站长老周,老周领我们一行往北走了约5分种,进入一蚕民家中,二层新楼,颇为清洁。楼上住宿,楼下是厨房、工具间和养蚕室,见客来访,主人从楼上下来,60多岁,沈姓。招呼我们坐下,吃茶。沈老伯话语不多,谈起养蚕,就带我们到养蚕间指着一些物品一一介绍,中间一屋内摆放着养蚕用具七八种,有桑篓、贮桑缸、蚕匾、火炉、水盆、蚕网、蚕沙箔等,靠墙边还叠放着长条凳和粗长毛竹,因未到养蚕时,这些物品还没使用。在另一间屋内有一辆板车,上置一张蚕匾,遗有干枯桑叶,是去年养秋蚕时用过。旁有蚕架,折叠摆放,另有杂物堆放屋内,大多为种桑养蚕工具。

我见墙上写有:小蚕、一玲、二玲,一刄、一刄6、四刄、六刄、7刄、1斤5刄、2斤4刄字样,问沈老伯,他说蚕六、七天要眠一次,眠时不动不食要蜕皮,从蚁蚕到第一次蜕皮是一龄,眠后是二龄,再眠是三龄,四龄大眠后是五龄,五龄就要结茧了。一两、二两是食盐或醋,加圣农素和水后喷洒桑叶,可壮蚕体,减少发病。从一龄开始渐渐增加份量,为防出错,记在墙上。我又问何时孵蚕蚁,老伯说还需半月。又问刚从“轧蚕花”听来的“蚕花二十四分”是什么意思,沈老伯笑了,说这是蚕花娘娘留下的喜气,若求得“蚕花二十四分”喜气回家,就能得到双倍的丰收。

最后来到厨房间,见二个折叠架上放一张中型蚕匾,内有碗、盆、缸,中盛咸肉、油豆腐之类。沈老伯指着一只小竹匾内的绿茶色饼,说是昨晚做的麦芽饼,一会请大家尝尝。这是含山清明节家家必食之物,也是这天给来含山的亲戚朋友的馈赠之物。麦芽饼用米粉、草头、白糖、芝麻还有当地一种香草制成,模拟春蚕、白茧,期盼蚕花大发。此时已是下午一时多,回到茶桌,桌上已有麦芽饼一盆,很快食下一只,觉得味道极好。米粉较粗但很糯,用油煎过,有些焦黄,饼两面均粘一层白芝麻,还有阵阵草香味,食之甜美,大家分享着含山美食。

老周还向我们介绍与蚕花有关的其他食文化,除了麦芽饼,含山人在清明节还要吃蚕花饭,喝自酿的米酒,饭桌上菜有:腊肉、咸鱼、野菜、马兰头,螺蛳也是饭桌上必有之物。这与袪崇有关,据说有一种病蚕叫“青娘”,它的灵魂常藏在螺蛳壳里,清明吃螺蛳可以把“青娘”赶走。我想起童年时也听说过清明节吃螺蛳与蚕有关的故事,说蚕农怕老鼠来吃蚕宝宝,在清明节将吃过的螺蛳壳抛上屋顶,夜晚老鼠从屋顶企图进入蚕室时,会踩到螺蛳壳,螺蛳壳的滑动声可将老鼠吓跑。古老的“袪蚕崇”还颇具实际功用,蚕农一般对付老鼠家家都养猫,过去桃花坞就有木版画《逼鼠蚕猫》,“蚕农张贴蚕猫年画寄希望于猫能克鼠,以保蚕业兴旺”[13]。老周说起蚕时禁忌,奇特、有趣,似乎过于迷信。还提到有一种茧花饰品,将蚕茧壳剪成花朵,绣以彩绒,当作鞋的装饰,可惜未能见到实物。

蚕桑养植在蚕民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衍生出种种蚕文化,丰富着蚕民们的日常生活,而蚕文化的核心主角,还是蚕民们信奉的蚕花娘娘 ,她是被礼奉了近二千年的蚕神。

五 蚕女故事的演绎

清李兆镕有《蚕妇诗》一首,诗云:

村南少妇理新妆,

女伴相携过上方,

要卜今年蚕事好,

来朝先祭马头娘。

据清光绪《嘉兴府志》载:“马头娘,今佛寺中亦有塑像,妇饰而乘马,称马鸣王菩萨,乡人多拜之”。在含山一带,马头娘就是家喻户晓的“蚕花娘娘”,人们将她奉作神明,尊为蚕神,塑像供于蚕花圣殿。从圣殿塑像与流传的蚕花娘娘故事看,含山蚕神有蚕、桑、女、马、花五个关键字,蚕桑、蚕女、蚕马、蚕花四种组合关系。

 

马 — 蚕 — 女

先看蚕桑组合,蚕神即司蚕桑之神,先民植桑养蚕,蚕与桑的关系十分清楚。

再看蚕女组合,《黄帝内传》曰:“黄帝斩蚩尤,蚕神献丝,乃称织维之功”。蚕神是黄帝正妃西陵氏嫘祖。古代农业文明的生产方式是“男耕女织”,蚕神原型即为女身,也易理解。流行于含山一带的“蚕花娘娘传说”讲述的就是蚕乃女子所化的故事。含山蚕神的蚕女组合表明的是“女化为蚕”,女化为蚕的故事可上溯到《山海经》,《山海经·海外北经》曰:“欧丝之野,在大踵东,一女子跪据树欧丝”,郭璞注:“言啖桑而吐丝,盖蚕类也”。[14]可见女蚕关系源远流长。

第三是蚕马组合,这一组合关系十分离奇,也缺乏逻辑性,神秘不解。从《山海经》所言并没有与马相联。《荀子·赋篇·赋蚕》中有:“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?”将蚕头昂首比附马头,似是一种视觉上的联想。而真正将蚕与马糅合一起,虚构出完整的“蚕马神”的是东晋干宝的《搜神记》,《搜神记》卷十四有:

旧说太古之时,有大人远征,家无余人,唯有一女。牡马一匹,女亲养之。穷居幽处,思念其父,乃戏马曰:“尔能为我迎得父还,吾将嫁汝。”马既承此言,乃绝缰而去,径至父所。父见马惊喜,因取而乘之。马望所自来,悲鸣不已。父曰:“此马无事如此,我家得无有故乎?”亟乘以归。为畜生有非常之情,故厚加刍养。马不肯食,每见女出入,辄喜怒奋击,如此非一。父怪之,密以问女。女具以告父,必为是故。父曰:“勿言,恐辱家门,且莫出入。”于是伏驽射杀之,暴皮于庭。父行,女与邻女于皮所戏,以足蹙之曰:“汝是畜生,而欲取人为妇耶? 招此屠剥,如何自苦?”言未及竟,马皮蹶然而起,卷女以行。邻女忙怕,不敢救之,走告其父。父还求索,出已失之。后经数日,得于大树枝间,女及马皮尽化为蚕,而续于树上。其茧纶理厚大,异于常蚕。邻妇取而养之,其收数倍。[15]

三国时张俨有《太古蚕马记》一篇,但被疑是魏晋人所伪托,其实,《搜神记》一个“搜”字,表明蚕马故事非干宝原创,秦汉以来,在民间可能就已有蚕马神故事流传,干宝只是收集、整理、改变成完整情节。干宝为浙江海盐人,张俨为吴人,均是含山所处的嘉兴、湖州一带人,可以推断,按三国时“吴绫蜀锦”之名,早在两汉时代,嘉兴、湖州一带的蚕桑业已十分发达,而蚕马神故事在此时此地流传(或许是诞生),被海盐人干宝搜集成文也在情理之中了。

第四是蚕花组合,清沈练《广蚕桑说》曰:“蚕子之初出者名蚕花,亦名蚁,又名乌”,可见蚕蚁就叫蚕花。在含山,蚕蚁孵出的当天,要将蚕蚁供于蚕神位前祭祀,而在祭祀之时,家中女子,无论老幼,在头上都要插上一朵红色绢(纸)花,以示敬神,这种绢(纸)花也称蚕花。久而久之,在养蚕期间,将纸质蚕花替代蚕蚁,蚕房门窗、蚕匾、蚕架等处均需插上纸花,以期茧子满室花开。之后,又有“轧蚕花”、“豁蚕花水”、“点蚕花灯”、“焐蚕花”、“扫蚕花地”、“谢蚕花”、“吃蚕花粥”、“吃蚕花酒”等行为活动,从而形成以“蚕花神”、“蚕花庙”、“蚕花娘娘”为主题的如此规模的民间自发的“蚕花节”。

一个历史悠久的蚕女虚构故事,从表面看,既无爱情描写,又无教化功能,却在民间广为流传。在含山,一方面将蚕女尊为菩萨,请进寺院,十分迷信;另一方面,又将蚕女故事演绎得如此生活化,通俗化,极富亲切感和人情味,在祭祀占卜与欢笑歌声中,展现为一种精神的渲泄和丰收的期待。

 

注释:

[1]>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。>>

[2] (晋)张玄之:《吴兴山墟名》。引自周孟贤《醉在含山“轧蚕花”》,刊《文化交流》2003年第2期,第27页。

[3] 引自徐建新:《含山蚕花节》刊《文化交流》1998年第2期,第40页。

[4] 稽发根:《源远流长的蚕文化》,刊《今日浙江》2002年第18期,第41页。

[5] 据《重建含山净慈院塔记》。

[6] 茅盾:《春蚕》,刊《茅盾>小说名篇》,>时代文艺出版社, 2004年。

[7]《含山清明“轧蚕花” 百年民俗今不衰》,南浔大学生村官网2008-04-19。

[8](清)朱恒:《武原竹枝词》。见《日常生活的蚕桑风俗》,刊嘉兴市档案史志网。

[9] >《>浙江节庆活动》>http://www.5booking.com/Destinations/4/2346.htm>。>
[10] http://blog.163.com/wjguo119@126/blog/static/225051692007915104030171/。
[11] 见《蚕桑通报》2002年第4期,第57页。
[12] 见《蚕桑通报》2002年第1期。
[13]《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》,江苏古籍出版社,香港嘉宾出版社,1991年9月,第38页。
[14] 《山海经·海外北经》。
[15] (晋)干宝《搜神记》卷十四。
收藏 推荐 打印 | 录入:lixj | 阅读:
相关新闻      
本文评论   查看全部评论 (0)
表情: 表情 姓名: 字数
点评:
       
评论声明
  • 尊重网上道德,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各项有关法律法规
  • 承担一切因您的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导致的民事或刑事法律责任
  • 本站管理人员有权保留或删除其管辖留言中的任意内容
  • 本站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您的评论
  • 参与本评论即表明您已经阅读并接受上述条款
热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