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李莉:《费孝通晚年思想录》“编者的话”
2010/6/29 20:23:14

2005年4月24日上午,费老的女婿兼秘书张荣华先生打电话来说“你赶快到医院来一趟吧,老先生恐怕不行了,来见他最后一面。”中午12点我赶到医院,看见老先生安详的躺在床上,仿佛已经没有了痛苦,这是他生病以来我看到的最安详的一次。但医生告诉我,他的血压已经低于正常人,正常人高压最低为90度,老先生只有78度,而且还是靠药物维持,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,最迟也许就是今天晚上了。
从医院回到家,我一直希望这不是事实,老先生在医院多少次危险,都活过来了,但愿这次也是如此。一晚上我提心吊胆,第二天天亮我赶紧打电话到医院,但病房已没人接电话。我赶紧打电话到费先生家里,终于接到了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:24日晚上10点半老先生仙逝了。
泪水漫过了我的双眼,思绪追溯到我第一次接受费老教诲的情景。很早我就读过费孝通先生的“乡土中国”和“江村经济”,在他思想的熏染下,我开始对自己的家乡景德镇做田野考察。1996年我被录取到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做博士后,费孝通先生是那个所的第一任所长,后来虽然退休了,但还担任着名誉所长和学术指导以及教授的职务,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成为他的学生。
我的博士学位是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(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)取得的,当时我试图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研究艺术,所从事的是艺术人类学研究。但在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没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,我是该所招收的第一个艺术学方面的博士后,我的研究角度在所里是非常边缘化的。因此,我从不奢望我的研究会得到费孝通先生的重视。但我的想法恰恰错了,费孝通先生不仅是一位人类学家,同时他也是一位非常具有人文关怀的学者,对文学艺术也有很深的见解和认识。所以,他不仅没有漠视我的研究,反而是非常关心我的研究。
 
一次,所领导告诉我说,费孝通先生要去景德镇,当时我所写的有关景德镇民窑业的田野考察报告刚刚完成,为了了解景德镇的情况,费孝通先生想看看我的报告。就这样,我写的“传统与变迁——景德镇新旧民窑业田野考察报告”被送到了费孝通先生手里。后来潘乃谷教授(当时的副所长)通知我说,费孝通先生的秘书在路上打来电话,说费孝通先生看了我的报告后很有感触,回北京后,想让我去见见他。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费先生会重视我的考察报告,因为,我虽然已经是博士后,但在人类学的领域里可以说还是一个新兵。见到费先生后,他对我考察的内容和方式的肯定,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和老先生面对面的谈了一个多小时,谈话结束时,费先生提醒我说:“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非常精彩,你为什么不把它记下来,下回来时最好带个录音机,这些谈话整理出来就是一篇好的文章。”
遵照老先生的意思,我再次来到费先生的家里,并带了录音机。就我的考察报告老先生讲了很多他的看法,在讲话的过程中好像是在随意聊天,但实际上费先生始终是在紧扣一个主题。在这次谈话中,他对我的研究给予了极大的鼓励,他认为我对景德镇的研究,不仅关注到了它的现状,对它的历史和传统也做了较多的对比研究。就此,他谈到了传统与创造的问题,他说:“有关文化的死与活,我一直想写一篇专门的文章,但现在精力不行了,你今后把它发挥发挥写出来。文化的生和死不同于生物的生和死,它有它自己的规律。它有它自己的基因,也就是它的种子。就像生物学里面要研究种子,要研究遗传因子一样,文化里面也要研究这个种子,怎么才能让这个种子一直留存下去,并且要保持里面的健康基因。也就是文化既要在新的条件下发展,又要适合新的需要,这样,生命才会有意义。脱离了这些就不行,种子就是生命的基础,没有了这种能延续下去的种子,生命也就不存在了。文化也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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