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清媚:费孝通海外撰述中的文化自觉
2010/10/9 22:08:23

费孝通先生曾谈到,在1940年代艰难的抗战时期他靠写作谋生,曾写过三本海外游记式的小册子,畅销一时,得了不少家用补贴;而这一时期因拼命写作竟使自己成为著名作家。
当时像费先生一样颠沛流离乃是知识分子的普遍境况,他们一方面固然因生计所迫,另一方面也是老习惯使然,经常一路跑警报还一路写东西,无形中推动了1930~1940年代行旅札记的繁荣。知名者如风行国内的《旅行杂志》,由原《申报》编辑赵君豪担任主编,撰稿者中不乏知识界名流。然而无论被动或主动,到欧美西方国家和到国内边疆地带的旅行在他们笔下总有天壤之别,似乎各自占据着文野之别的两端,而过去自居文明正统的华夏在其中位置尴尬。这种心态上的落差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尤为明显,到了60年后中国变法失败,康有为、梁启超流亡途中写作《欧洲十一国游记》和《新大陆游记》,其后的中国知识分子继承这一心史,看西方的眼光便总免不了在中西之间徘徊纠结。
费孝通的这三本海外札记——《初访美国》(1943)、《重访英伦》(1946)和《美国人的性格》(1947),自然也带着这种矛盾心情来书写中西比较。
1943年,他在北美西岸登陆,一路向东,从华盛顿到新泽西再到纽约,一时间曼哈顿现代大都市的锐气逼面而来,越发勾起心底对老城苏州的怀念,怀念那种由绸长衫、缎子鞋和茶馆里的散懒衬托的文人气质,还有黑瓦白墙宅院里影影绰绰的鬼。他说自己感觉像是小时候看西洋景,又像是在读《镜花缘》。本来,“西洋景”与“镜花缘”,前者是形容走走看看,后者是形容写写画画,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对欧美西方国家的观察与思考,而其中的深意,是想去探索当下世界这个“多元一体”格局中,构成多元的诸种文化和群体之间如何相互理解——这也是后来他在晚年提出“文化自觉”应有的题中之意。
令费孝通印象深刻的是,无论是美国、英国还是中国无一不是文化的混合体。他访美时的接待者是大名鼎鼎的美国汉学家、政府顾问专家费正清教授及其妻子费慰梅女士。刚到他们家,费孝通便被“雷”了一下,客厅里挂着一轴清朝官员画像,不知是中国谁家的祖宗遗像被拿来这儿做装饰用了。虽然他知道这种怪异的文化拼接多少包含一种异文化的猎奇心理,但是他不满足于这些表面了解,还想对美国文化进行更进一步的探究。而美国学界大概只知道他的江村研究,便以为他有兴趣和另一位研究日本农村的美国人类学家交流,结果他很不高兴被当作农村研究专家,一见那人的面就说,我得先去认识美国才谈得文化合作的正经事,今天你得带我去认认美国。他们去一家中餐馆吃饭看表演,费孝通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四周观察,连菜谱也能琢磨半天。所谓的中餐馆其实不中不西,就是个大杂烩,他惊叹:“就在这一刹那,这一角,多少不同来源的文化横奔齐集,斐然杂陈,似乎全忘了这是中国欧仆、东土刺绣、西班牙舞蹈,古巴歌声,爵士音乐,南欧面目。形形色色,林林总总,全合在一起,难分难解。……一种新的文化!”全球化在费孝通眼中意味着不同文化的混合,现代化是全球性的跨文化交流的一部分。
费正清客厅的那幅画背后,有一个自哥伦布发现美洲以来400多年的历史。这片大陆先后来过印第安人、西班牙人、华人、法国人和英国人等,印第安人的文明程度还没有到出现国家制度的地步,西班牙人干的是海盗劫掠的营生,真正定居在这里的移民是华人和欧洲的英法移民。华人移民在新世界中求生活,并不像南洋华侨那样移植较为完整的中国文化制度,而是因地制宜地确立了新的生活方式。所以,费孝通说,美洲的文化基础不是原原本本从欧洲移植来的,而是打破了原来不同的文化势力又将其混合的产物,使“科学”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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